本网讯 进入21世纪后,昔日在西南地区驰骋风光,在茶马古道和其他古道上冒死来往的赶马人故事,随着岁月流逝、随着一个个赶马人离开而尘没烟消,成为遥远的记忆。 没想到的是,在2018年底行走茶山的行程里却意外获悉,镇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县振太镇还有一位老马锅头健在,更有一段精彩的故事…… 一路寻找 在普洱市文旅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,我们一行人驱车从思茅经宁洱、景谷,逆着威远江蜿蜒北上,直奔镇沅县振太镇。“振太”之名,得于昔日“振兴”“太和”两乡镇之合并。振太镇看起来发展得很好,街道整齐干净,建筑崭新,还有鳞次栉比的客栈、商店,可见人货往来相当繁盛。当年有马帮商人侨居缅甸等地,故有侨乡之称。振太向西即为邦东、博尚、临沧,向南则达景谷、思茅、版纳,西、南两个方向均可出缅甸、泰国;往东则连接楚雄、玉溪、昆明,往北是景东、大理、丽江和西藏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振太亦为重要的十字路口,它的商贸地位和商业氛围也由此而来。 据说,这里还有条紫马街,一说是当年的练兵场,也有说是骡马交易市场。在过去人挑马驮的时代,马帮是重要的生产力,几乎所有商品货物的贸易都靠马帮物流完成。振太当年有大小40多家马帮,常年有1500多匹驮骡运行,其中文索村的罗、王、杨三家就有600多匹,差不多占到一半。我们去拜访的老马锅头杨春林,就出自文索村的马帮世家。 文索村在振太镇北两三公里处,周围山清水秀,村里古朴静谧,一条被当年马帮踏出深刻印迹的小道将我们引领到杨春林老人家里。我们到时,老人正坐在宽敞的院子里晒太阳读书,得知我们要了解昔日马帮情况,92岁高龄的他两眼放光,马上就打开话匣子,滔滔不绝说了起来。杨春林虽然耳朵背,但头脑清醒,对马帮的记忆十分清晰,马帮生涯无疑是他这一生最闪耀的日子。 回望岁月 从老马锅头杨春林那里得知,振太马帮有“扎帮”“顺帮”和“搭帮”几种形式。无论是哪种形式,都以一两个赶马人所管理的五六匹骡马构成一“把”,几把或几十把组织成帮,就是我们所说的马帮,头领就叫马锅头。赶马路上,马锅头有自己的骑骡,穿自家做的布鞋,佩带小枪,负责指挥调度、管理马帮。一般赶马人穿马锅头买给的草鞋,负责照管骡马和货驮,也得负责生火做饭、刷锅洗碗、搭帐篷等杂务。马帮队伍里走在前头的为“顶把”,由经验丰富的赶马人率领,负责开路带路、做饭吃和开亮(住宿)扎营等事宜。露宿要选草好、水好的地方,便于放养、管理骡马。在马帮最后面的叫“把梢”,负责收尾、放哨。赶马人在入帮后,如果表现好,马锅头会买一匹骡子给他入伙经营,挣两份钱,幸运的话,他也能慢慢成为拥有自己马帮的马锅头。赶马人都是按劳分配,有一个月挣七八元的,也有挣十几元的。那时,上好的骑骡要一千元半开(半开指的是近代云南和贵州、四川等部分地区民间对云南制造的每枚重库平3钱6分的小银元的别称,用其抵通用权银元的半元而闻名),一般的驮骡要一两百半开。在那个年代,一个普通人家的年开销,也就两百元半开上下。 杨家的马帮由杨春林的父亲杨元亮组建。杨元亮先养了4匹马下骡子,凑齐一把就有了马帮。到交给杨春林时,杨家的马帮已有七把另二匹。杨家马帮的赶马人最多时有十六七个,成为远近有名的马帮。1951年,杨家的马帮入了合作社,杨春林也结束了马帮生涯,成为种地的农民。 马帮每次出门上路前,都要杀一只大公鸡看卦,三眼卦最好,五眼卦就不能出门。头骡脖子上要挂一对直径十几公分的大铃,声响可传两三里外,公母都可做头骡,后面的骡马挂一串10个小的马铃铛“钞子”,口戴野牛毛编织成的“笼子”,前面有“攀胸”,后面屁股两边分别有两串叫“腿坠”的楸子。 马帮上路后,是靠看太阳和月亮的位置来判断时间的,每天早早起驮上路,过午即歇。马帮还必须带着圣灵水(十滴水、藿香正气水)、老虎牌清凉油和胡椒、草果等,防治疾病和蚊虫叮咬,如果到有野兽出没的地方露宿,就要在火塘里烧几个草果、胡椒,以驱赶野兽毒虫。那时的马帮,为了安全都是有武装的,一般携带的是老五子长枪,富有的大马帮也有轻机枪,光有骡子没有枪是不能扎帮的。路上拥堵互不相让时,马帮之间也会干仗,但动手动脚不动枪。一般弱小的马帮碰到强大的马帮、或外地马帮碰到本地马帮,都会主动歇在一边让路。马帮还会带两三条狗,途中帮着守驮子,快到家时会先跑回家报信。杨春林当年就有一条白狗,很忠诚,死后他还好好埋葬了它。 在杨春林心目中,赶马帮苦但快乐着,虽然就地砍个大叶子来垫着睡,盖的是毡子或棕片缝制的蓑衣,但一天换一张新鲜床铺,也很有趣。路上寂寞就唱唱赶马调、讲讲笑话。虽然,马帮为赚钱养家,在商场上有着“生意头上不让针”的算计,但在公益事业上则体现“人情头上可让马”的精神。无论在做人做事上、在家乡建设上,这群人都有着良好的口碑和建树。 马帮主业 作为专业马帮,杨春林由振太出发,东西南北几个方向上的路都走过。有时驮盐,但更多时候,是“驮茶脚”。 振太马帮主要是南下“走夷方”,必会经过绵延不绝的茶山,沿途贩运茶叶是马帮的主业之一。当年在勐海到勐阿的路上,杨春林就见过要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茶树。小景谷有蒋、董、孔、李和纪姓的几家人收茶卖给马帮。秧塔有几株大白茶,一般人根本买不着,一年才收得一两百斤,价格也比一般的茶高三倍,要1.5元半开到2元半开一斤。普洱本地人没有开大茶行的,振太的马帮大多是帮腾冲帮的洪记(洪盛祥)和鹤庆帮的恒盛公驮茶,从勐海到景栋,一年要走四五个来回,走八九回的时候也有。从缅甸回来,他们就驮棉花棉纱等洋货,那时的云南,几乎家家纺线织布,尤以河西(今通海)宽达二尺多的土布出名。就在抗战胜利那年,杨春林家的马帮到了缅甸景栋,他在那里换上美军留下的衬衣和西裤,系上领带,穿着时髦的胶鞋,拍摄下一张潇洒帅气的照片。 滇南马道 云南的普洱茶山由来已久。乾隆元年(1736年),清政府将云南攸乐同知移往思茅,改称思茅同知,从此思茅成为普洱与西双版纳之间的茶叶中转站,思茅城也因“普茶远销”而繁荣起来。道光至光绪初年,思茅城商旅云集、市场繁荣,“年有千余藏族商人到此,印度商旅驮运茶、胶者络绎于途,滇南马道已成为一条茶叶商道。” 20世纪初年,茶商们经由思茅,将制茶及销茶中心部分移到新兴的勐海,进而将茶叶经打洛口岸及缅甸景栋、仰光,跨印度洋和喜马拉雅山运销藏族同胞居住的地区。当时滇西各大商帮商号,大多在缅北的曼德勒、八莫、腊戌、孟拱等地开设分号,大规模进行滇缅贸易,甚至在较为偏僻的景栋,云南人也有较大影响。两地之间的物流往来,完全依靠原始的交通工具——马帮。 由云南西双版纳勐海(旧称佛海)的边境口岸打洛到缅甸景栋,马帮行程约为3日。每年12月到次年4月的旱季,云南与景栋之间的贸易线路上,商人马帮穿梭不息,成千上万的马帮驮队,载运着丝绸、棉布、服装、铁器和茶叶,以及其他产品进入景栋。景栋城里的每次大集市,都可见到中国人。通过这种持续不断的贸易,中国在景栋的影响巨大,甚至在当地形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云南人社区。泰国北部的弥赛、清莱、清迈也如此。 杨春林当年最远就到过缅甸东枝瑞仰,那里不仅通了公路,还有火车。 而在滇西北的丽江贸易市场,每年九月到次年春天都有古宗(藏族)赶着马队络绎不绝地来领取茶引(经营贩运茶叶的执照),然后赶赴普洱(今宁洱)、思茅等地贩茶。杨春林就亲自见过古宗马帮来振太和小景谷买粗茶,他们个头高大,穿氆氇长袍、系腰带、挂腰刀,他们的马帮骡马更大,不修剪鬃毛,还带着大藏獒。他们带熊胆、麝香和酥油来卖,每年都来。当地人还会将酥油炖化后放上葱姜,用来按摩,可治风湿疼痛。 不待我们追问,老马锅头杨春林的思绪和讲述早已飘飞到精彩的马帮岁月,昔日马帮“赶马谋生命换钱”、风餐露宿奔波各地的身影重现,泛出浪漫之光。 老马锅头身上都有一些共性:有胆量、有能力,眼界开阔,见多识广,还很有胸襟和智慧,并且记忆力都很好。作为后来者,我们能从中感悟到人类为了生存所激发出的无畏勇气。也正是这些勇气、力量和精神使得人类生活有了价值和意义,那完全是一部属于过去时代的传奇和史诗。(李旭 文/图)
本文来源:《普洱日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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